他們這一次前來邊境的任務就是為了營救紅蓮公主，現在人已經救回來了，一行軍隊也不再停留，直接啟程回到中原皇宮，把公主送回去養傷。

公主經受重創，雖然有隨隊的軍醫每天按時調養，然而那麽嚴重的內傷也並不是一兩天就能痊愈的。比起被擄走之前，她整個人瘦了一大圈，面色也不再是以前泛著紅潤的健康模樣，而是沒什麽血色，單薄的身體更加弱不禁風了。

皇帝見到了這樣的公主，心疼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。

從突厥手裏搶人回來是九死一生的冒險，皇帝的心裏也明確知道這一點，現在公主已經平安回來了，性命無虞，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。

各種山珍海味、名貴藥材，接連不斷地送到紅蓮公主的寢宮，每天都有最好的禦醫輪流守在床前為她悉心診治，大補的湯藥和食物幾乎像是不要錢一般地往紅蓮公主這裏塞，這才勉強把她的身體狀況挽救回來了一些。

直到有一天，皇帝突然召集禦醫們全都到養心殿，他要詢問公主的傷情。

“你們幾個醫了這麽多天，怎麽公主還是整天病懨懨的，一點以前的活潑勁兒都沒了？”

“回皇上的話，這……公主內傷外傷都嚴重得很，她的身子已經被折磨虛了，我們已經在盡力了，現在照她剛回來的時候，已經有了一些起色，治療急不得的啊。”禦醫們面對皇上的威壓，戰戰兢兢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。

“到底有多嚴重，居然過了這麽多天都還沒治好？”

“皇上，您有所不知，公主在突厥人那裏受盡了折磨啊。那可不是尋常的傷，一看就是每天接受嚴刑拷打的人身上才有的，公主鳳脈尊貴，本就受不得這麽多刑罰，能撿回一條命已經很不容易了。”

“豈有此理，那些低劣的突厥人居然有膽子折磨我們中原的公主！”皇上勃然大怒，“真是好大的膽子！來人，召集所有文武百官，朕要發聖旨！”

皇上平素愛女如命，此刻知道了女兒身上的傷竟然嚴重如此，立刻決定要整頓兵力，攻打突厥。不出半日，征收壯丁的告示就鋪天蓋地一般貼了全城都是，穿著鎧甲的士兵挨家挨戶的敲門，但凡是成年男子，不論年長年幼，都一律強制要求參軍。

整個中原都籠罩在一片哀傷的氣氛當中，妻子和兒女們都紛紛在哭泣，不舍得面對接下來的漫長分離。

張珩的家裏也沒能幸免，他爺爺作為唯一在家的壯丁，自然被強制編進了中原軍隊裏。張老年輕的時候也是個走過江湖的人，有一點武功傍身，比起那些被抓來之前只會種地、不會打仗的男丁來說，倒還更優秀一些。

也正是因此，他被分配了一個小將軍的職位。然而名義上說是將軍，實際上也只不過是八九品最末尾的武官罷了，他的手底下只統領了一支不到二百人的小軍隊，大多數還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，真正派到戰場上，也幾乎沒有什麽可以掙紮的價值。

只是皇帝養尊處優，高高在上，是不會知道底層士兵們的悲苦的。

征兵的進展比他想象中要慢得多，皇帝等了小半個月，便再也沒有足夠的耐心等下去了，一心想要盡快攻打突厥，為自己仍然纏綿病榻的愛女報仇。

於是，他在兵馬還未收全、新來的士兵還沒來得及操練的情況下，便派了幾支兵力，前去攻打突厥。

這幾支兵力裏面，就有張珩爺爺帶領的那一支。

張老從來沒有上過戰場，活了大半輩子，他甚至是第一次正正經經地穿上甲胄，騎上一匹高頭大馬。然而聖上有令，他是絕對不能逃避的，他的骨子裏也是一個血性男兒，保家衛國，是他與生俱來的天性。

“全軍聽令——”張老煞有介事地騎著馬，沖在前方第一線，“出擊！”

一聲令下，馬蹄在沙場上揚起厚重的煙塵，帶著霸道逼人的氣勢，朝著前方突厥人的領地筆直地撲去。

突厥人當然也不是吃素的，他們在北疆生活了這麽久，早就習慣了充滿了烽煙和戰火的大漠，正兒八經地打起仗來，各個都是充滿野性的一把好手。見到中原人朝自己沖過來，他們當然不會畏懼，手執彎刀，也沖過來與他們交戰在一起。

“放箭！”張老大喊。

中原軍隊後方的弓箭手立刻搭弓射箭，箭矢像雨一樣，朝著突厥人的方向噴湧而去。

有一些突厥士兵倒下了，然而更多的士兵卻反而更加猛烈地沖了上來。相比之下，中原人那寥寥幾個弓箭手射出的箭，幾乎沒有對他們造成任何阻礙，軍營裏的突厥大軍浩浩蕩蕩地殺上前來，沒過多一會兒，就憑借著人多之勢，完全包圍了那幾支可憐的中原軍。

戰場和江湖，那可是截然不同的兩個環境。

江湖兒女互相交手，怎麽說也都互相留了三分惺惺相惜的味道，就算是殺手一劍封喉，也終歸不是那麽狠厲的。然而戰場卻不一樣，突厥人的彎刀出手，就是直取命脈，大開大合的殺法，帶著刀刀入肉的兇狠。

很快，那些沒有習過武的男丁就已經全都死了，只剩下有些武功底子的張老和其他人，還在死命地支撐著。只不過很快他們也支撐不住了，雙方的人數差距實在是太大。他們這幾支軍隊折損了之後，就沒有後繼援兵了，而突厥人那邊，還有源源不斷的士兵前往戰場，投入戰爭之中。

張老用他年輕時候的江湖武功勉力硬撐，終究還是被一把彎刀直直地紮進了心口。倒下的那一剎那，他還是不甘心地瞪著眼睛，目眥欲裂，望著突厥上方那一片被黃沙遮住的天空。

沒有人知道這個老人臨死前在想什麽，他只不過是這片戰場上無人問津的一個小卒而已，很快就要被淹沒在歷史長河裏，並不會被高高在上的皇帝銘記。

這一場戰役，中原慘敗，派出去的軍隊無一人生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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